《绍兴文理学院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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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未引人关注的明末清初绍兴词人群

   期次:第9期   作者:●佘德余   查看:231   

  明末清初绍兴府活跃着一批词人群,他们于康熙五年(1666)至康熙八年(1669)期间组织了“云门初社”词社,定期活动。后又于康熙二十四年(1685)至二十八年(1869)于两广总督吴兴祚幕府组织“端州词社”。他们的词作先后为清初江苏宜兴蒋景祁的《瑶华集》所收录,又为清初聂先、曾王孙纂辑的《百名家词钞》收录,近年由南京大学编纂的《全清词·顺康卷》也全面编录。但是,当前出版的有关明清之际词派的专著如李康化《明清之际江南词学思想研究》、孙克强的《清代词学》、姚蓉的《明清词派史论》等等,常常提及云间词派及其分支广陵词派、西陵词派、柳州词派和阳羡词派、浙西词派、常州词派。却不知何故,对明末清初的非主流的绍兴词人群未加关注。
  一、绍兴词人群数目统计
    对明末清初的绍兴词人群,主要收录在《瑶华集》 《百名家词钞》 《全清词·顺康卷》等文献中。
  蒋景祁(1646-1702)字京少,江苏宜兴人,其编定于康熙二十五年(1686),次年刻成的《瑶华集》,集中选有明末清初绍兴籍词人金镇、吴棠桢、王衮锡、毛奇龄、鲁超、姜、吴兴祚等16人的词作及词集。
  《瑶华集》共选词人506家,其中182家词集被编者标注,以上绍兴府词人占3.2%,其中被标注词集者占5.5%。
  清初聂先、曾王孙二人纂辑于康熙二十五年的《百名家词钞》是一部大型的词总集,这部词集依词人专集钞录,人各一集,集前有词作目录,集后附有各家评语,编者对各家之词都经过筛选,所选自十余首至上百首不等。其中绍兴府词人就有姜 、金 等十一家。
  郑振铎先生《西谛书目》藏有吴秉仁《慎庵词》七十八卷本,浙江会稽人鲁超《谦庵词》八十七卷本,皆残本。浙江图书馆藏有五十三卷残本两种:一是吴棠桢的《吹香词》52首,浙乙本;吴秉仁的《慎庵词》41首,浙乙本。上海图书馆藏百卷本前有一份118人的词的总目,与实刻百卷本相比,有19人未刻,其中又有浙江山阴人宋俊的《岸舫词》。绍兴府词人的词集在多次刊刻过程中逐渐增多,共有13人计15种,占所刻浙江词人词集的一半。而山阴词人吴棠桢入选《凤车词》 《吹香词》两种共计142首,词作数量为百家词人之冠。其他如何鼎入选《香草词》102首,何思《玉艳词》入选83首,吴秉仁《慎庵词》 《摄闲词》两种入选75首,均在全集中占据前列。民国七年(1918),山阴吴氏后人吴隐从《百名家词钞》中辑出吴兴祚之《留村词》,吴棠桢《凤车词》、吴秉仁《摄闲词》、吴秉钧《课鹅词》汇为《州山吴氏词萃》 (一名《州山吴氏词选集》)刊行,引起了朱祖谋、况周颐、缪荃孙等词学大家的关注。朱祖谋称“吴棠桢《凤车》一集,沉着 至,于梦窗词为近。国初人词未坠南宋风格,其消息略见于此。”缪荃孙则云:“《凤车》词沉着 至,言中有物,实能矫明代作者纤庸之失,而为乾嘉已还常州词派所托始,自余三家亦复清新婉丽,各擅所长。”
  近年南京大学中文系全清词编纂委员会编的《全清词·顺康卷》汇辑了明末清初绍兴府词人达42人,其中辑录词作在百首以上的有12人,毛奇龄有349首,金 有308首;五十首以上的有4人。
  二、绍兴词人群的结社活动与词风
    据金 《念奴娇·送姜克由之江右省觐,兼呈尊公绮季先生》词下半 云:
  “君当遍地干戈,烽烟未歇,海上楼船驾。破浪乘风须趁早,莫小英雄声价。拂袖功成,放怀诗酒,剪烛西窗话。体教孤负,草堂诸友词社。(自注:昔方举‘五云初社’)”。
  “五云初社”词社活动见其写于同时的《龙山会·寄观文堂里诸子》词前小序:“忆丙午岁(即康熙五年1666),予与诸子有龙山观文堂之订。同学数十人,皆英英时彦也。论文讲义,饮酒赋诗,风雨晦明不彻,迄今二十年来,同人联翩获隽者,不可枚举,独予与二、三知己,犹然偃蹇蓬窗。今春(指康熙二十四年1685)同子贞作岭南之游,入开府署中,晤雪舫。偶于蛮烟瘴雨之乡,谈及越山稽水之胜,不觉倍增浩叹,为赋此 ,以抒鄙怀,以寄韦若、式甫、载问、季来、萝九、珥公、长威、介昱、克由诸子。”“五云初社”与“龙山观文堂”文社活动时间一样,即同为康熙五年(1666)至康熙八年(1669)的四年时间,参加人员大多是“龙山观文堂”文社的成员。
  “端州词社”与宜兴人万树加盟吴兴祚幕府有关,也与吴兴祚喜好聚集幕下文士赋诗吟词演剧倡和有关。毛奇龄《西河集》卷105《山阴金司训雪岫墓志铭》载:“越中以词禅世者三人;一吕君弦绩,一吴君伯憩,一雪岫也。”雪岫“尝游岭表,与弦绩、伯憩三人者为两广都府吴君上客。吴君故善词,而三人者以新词与唱和角逐,四顾无座人。”后来又有吴秉钧、吴秉仁、吕师濂、姜 、吴之登等加入词社。
  绍兴词人群除了老一辈的遗民词人张岱、陈洪绶、孟称舜、来集之、徐沁和女词人商景兰、王端淑等外,其余词人年轻才俊,大多是明末贵族子弟,出生于明崇祯年间,长在清初战乱年代,他们皆经过世事磨砺,有的通过科举进入仕途,大多入幕过漂泊生涯。他们与云间词派的陈子龙、蒋平阶、阳羡词派的陈维崧、万树和浙西词派的朱彝尊皆有交往,受到过他们的影响。陈子龙于明崇祯十三年(1640)六月为绍兴府推官,十五年绍兴知府王孙兰调任,一度代理知府之职,以后又参与浙闽军事,至十七年(1644)四月升任兵部给事中。在绍四年,以其声名和道德文章之风范,绍兴府读书人皆争事师之,陈子龙也乐于选拔引荐。绍兴词人群中的先辈词人,如张岱、陈洪绶、孟称舜、徐沁、祁彪佳夫人商景兰等皆与陈子龙有过交往,年青词人有的皆得到陈子龙的奖掖提携,受其诗风词风影响。谢章铤《赌棋山庄词话》卷四中说:“毛西河少年受知于陈卧子,故词诗皆承其派别,而词较胜于诗。卧子之论词也,探源《兰畹》,滥觞《花间》,自余率不措意。西河虽稍贬辛、蒋,而不废周、史,其词于小令、中调、长调之中,析 唐题特立一卷,曰‘原调’,虽《菩萨蛮》 《小重山》之古,而多为宋人取填者,亦不入焉。可以知其意趣之所在矣。”可见,毛奇龄的词风就受到云间派陈子龙的影响。
  吴兴祚在江苏无锡县令任上,就与陈维崧交游,并常常参与诗会词会活动,与陈维崧交谊甚厚,陈崧维前期词沿袭云间余绪,多作小令,取南唐北宋婉丽一体复古主张,其诗词深受陈维崧影响。晚年寓住绍兴的云间派词人蒋平阶曾说:“词章之学,六朝最盛。余与阳羡陈其年、萧山毛大可,山阴吴伯憩,力持复古。”可见,绍兴词人也深受陈维崧词风影响。
  朱彝尊于顺治十二年(1655)三月来绍探望时任绍兴府学训导的岳父冯镇鼎期间,特地赴山阴梅市探访祁彪佳之子祁理孙、班孙兄弟,暗中参加了以魏耕为首的山阴祁氏寓园反清复明的密谋活动,后又与山阴县州山吴卿祯、吴棠桢来往,其诗词主张对绍兴的年青士子有较大影响。
  万树、蒋景祁两人都是将阳羡词派推向发展高峰的中坚力量。万树(1630-1688)于康熙十八年(1679)加入两广总督吴兴祚幕府,闲时赋词作曲,与幕府中的吕洪烈、金、吴棠桢、吕师濂及吴秉仁、吴秉钧等交往密切,同结词社,又作戏曲。万树在词学上最突出的贡献,就是于两广总督幕府任上编纂《词律》二十卷。此书共收唐宋金元词660调,1180余体,是当时词体最详最细的一部词谱。端州词社的吴棠桢、吴秉仁、吴秉钧皆参与了《词律》的编纂,吴兴祚亲自为《词律》作序。万树创作的词集《香胆词选》6卷500首,就是吴秉钧钞自万树5种词稿的一种词集,虽不是他的全部词作,却是传世最宏富的词集。蒋景祁独立编写的大型词选《瑶华集》博采众家,不拘门户,其中就选录了明末清初绍兴词人群共16人的词作,并标明他们的11种词集,其中收录吴棠桢词20首,毛奇龄词19首。
  绍兴词人群除少数几位遗民词人前辈外,大多是胜国的望族子弟,明亡时他们还是少年,往日的荣光与今朝落魄之间的强烈对比,使他们无法掩抑心头的怅恨。但在文网罗织,写诗易致祸,而填词在“小道”“未枝”的习惯观念的掩蔽下,往往不会引起统治者的重视。李一氓曾说:“清顺康间,词风大盛,就其表达方法而论,极为自由放纵而又委曲隐讳。此一代作家同具有明清易代之感受,唯词足以发抒之。”此说极为正确。康熙十年(1671)前,他们的词风明艳婉丽,取北宋南唐婉约一路,多闺情,咏物,美人,悼亡,以小令为主。康熙十年后,随着清廷开始改变统治策略,词人也调整各自心态,经过世事磨砺,少数通过科举之途成为清朝的官员,大多入幕,生活漂泊,词作境界扩大,受南宋辛弃疾、姜 词风影响,渐变清幽婉约为苍凉悲壮之慨,词作多羁旅登览,交友咏怀,以慢词为主。
  毛奇龄的小令短章有南唐乐府风味,在清初为生面独开一家。如《荷叶杯》:
  五月南塘水满。吹断鱼里鱼风,小娘停棹濯纤指,水底见花红。写水映“纤指”似花红,以一肢见全体,语极鲜明而耐人寻味。又如写“闺情”的《相见欢》:
  倚床还绣芙蓉,对花丛,牵得丝丝柳线翠烟笼。愁思远,抛金剪,唾残绒。羞杀鸳鸯衔去一丝红。刻写心理细微变化,婉丽多致。朱孝臧评曰:“争一字,鹅鸭闹春红。脱手居然新乐府,曲中自有齐梁,不忍薄三唐。”大抵处在先后存在的各个词派之间,既有多种多样层面的渊源,又都独行东西而不相隶属。
  金 、吴棠桢、吕洪烈三人,毛奇龄《西河集·山阴金雪岫墓志铭》文中说:“越中以词禅世者,一吕君弦绩,一吴君伯憩,一雪岫也。”称为词成就最高者。严迪昌《清词史·清初名家补辩》一节中说:“金 堪称清初名家,但却不甚为人提起。”其以闺情、悼亡、咏物、羁旅、登览、交友为内容的词作皆见功力,尤以游闽粤期间所写的羁旅词作成就为高。
  吴棠桢也是写词高手,毛奇龄称其词:“伯憩 华披藻,艳才绝世……伯憩世嬗勋爵,志在有为。平原以不嗣逊、抗为憾;康乐以宗、衮未述致慨。其生平纡郁,应自有在。若夫弃柔情而效壮语,非谢陆所难也。”《名家词钞》编纂者聂晋评其词曰:“《吹香》善写唐词,故能一语之艳,令人魂绝;一字之工,令人色飞。《凤车》能兼草窗白石之长,不独以写丽揉香,争新 巧。”揭示了吴棠桢词的风格。
  方炳,宋俊之词也很有特色,严迪昌《清词史·清初名家词辨补》中说,以广交游通声气而博盛名的王 ,其词成就“远不如山阴(今绍兴)人宋俊、方炀、金 等。”方炳之词爽利多奇气,别具格调。如写于顺治十八年(1661)的《锦堂春·辛丑客维扬作》:
  江北江南辐辏,扬州自古繁华。一朝鼙鼓围城破,人骨莽如麻。我欲临风吊古,自怜咫尺无涯。不须更绘凄凉,但满目寒鸦。以南宋金人掳掠扬州之史实,自然让人想起清军南下之情景,吊古伤今之痛力透纸背。
  宋俊的南北漫游之作,气势和情韵皆甚佳。如《小重山·次韵卢沟桥》:
  策马平桥落照寒,浊河流水急,下桑干。黄沙影里望西山,风起处,白草暗雕盘。渐觉鬓毛斑,眼前多少泪,向谁弹?短衣孤剑度榆关,云漠漠,何处是江干?景物描写自然逼真,感情深沉厚重,情景交融,笔力老练。
  此外尚有徐沁、吕师濂、王倩、冯梦祖、姜 、何鼎、何思、许尚质、俞公谷、罗坤等,他们既有越地词人清婉秀丽和激昂悲慨的共性,又各具个人特色的多种风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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