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绍兴文理学院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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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朵不结果的花

   期次:第8期   作者:●周俞延 (人文学院汉师173)   查看:74   


  在我的印象里,小琴阿婆就是个坏掉了下半身,嗓门特别大的女人。
  她和我住在同一条巷子里,她家在巷子口,连通着大路的那个拐角处。只要有谁路过这个T字路口,就会被她叫住。来人总要在她床边的小板凳上坐上一把瓜子或者两三杯茶的时间,至少也要倚在门框上和她交代一下自己的行程再走。
  在我的印象里,那扇门一直都是大大地敞开着的。从不远处路过,就能听见麻利的“哒哒哒”的声音。她靠夹鞋口为生,每天天不亮的时候,就有货车停在她家,一个矮墩墩的外地人给她扛来一麻袋的鞋扣。傍晚的时候再把她这一天夹好的鞋扣搬走。我听母亲说,是个好心的朋友觉得她可怜,给了她这条谋生的路,此后,就一直这样,不曾间断。
  她的皮肤很白,脸上的皱纹也很少,她跟我说,这是因为她不化妆的缘故。她劝我年青的时候不要“俏皮”——这是一句方言,在温州话里,是用来形容女孩子不端庄用的——她说,婚姻一定要拎得清才可以,女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失败的婚姻。
  她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,我就云里雾里地应下来,对于刚长成个小姑娘的我来说,婚姻太遥远,也太羞涩的。
  今年再回奶奶家的时候,那片地方已经被政府划为拆迁房了。我去的时候,除了小琴阿婆和我家隔壁工厂主的那个小窝棚里还住着人以外,全是坍圮的废墟了。我和母亲踩在七零八落的砖头上,路上都是灰,要么就是流浪狗的排泄物和被乱丢的垃圾。小琴阿婆的门前,也是如此。
  在我们看到她之前,她就已经眼巴巴地看着门外了,她一见到我们就大喊着我母亲的名字,招呼我们进到屋子里来。她们聊了很多,其中我隐约听到小琴阿婆像是在哭诉,又像是在喃喃自语,“不住在这儿了,我该怎么办呢”。
  关于小琴阿婆下半身坏掉前的故事,也是那次碰面之后才知道的。原来,小琴阿婆是出了车祸下半身才没的知觉。在她出事之后不久,丈夫便有了新欢,外面的女人大着肚子要给孩子上户口。出院后的小琴阿婆就在小巷口的床上了,不同的是,在她的头顶上,那个曾经睡在她身边的男人,磨着菜刀发狠地咒骂着她。
  小琴阿婆说,那段日子很苦,但是为了孩子,她一定要坚强。那时候她的孩子才十一二岁,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孩没有力量保护母亲,只得跟着母亲,还有母亲的那张大床,东挪西放。这张床曾经被挪到大姐家,也被挪到过二姐家,后来又搬到教堂里,她说,“遭人嫌的感觉,我是最知道的,当时苦啊,就想要个地方能让我们母子俩好好睡个觉。”好在后来,这个苦女人的坚持,用一张户口本换来了一幢矮楼的所有证。这样,母子俩,才算是在巷子口落了根。
  小琴阿婆就像一朵不结果的花,这不是我对她人生的总结,不过是从她自己的话里挑出来的,“那时真的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,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……一想到身边这个孩子,眼泪就停不下来……为了他再苦也要扛下来……”
  我想,最坚强的人,或许不是那些能够一眼看穿自己未来,怀有美好憧憬的人,而恰恰是被生活逼得只剩灰黑,没有光亮,却还要坚持活下去的人。就像是明知道不能结果的花,也要绚烂地挣扎着开出芬芳的模样,至少是倔强地开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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